【事件回顾】

2018年9月4日，国际泳联（FINA）授权的样本采集机构——国际兴奋剂检查管理公司（IDTM）对孙杨实施赛外检查。检查过程中，孙杨对实施检测的工作人员的资质及授权产生质疑，随之与相关工作人员发生冲突，拒绝交出尿检样本，并通过安保损毁了已经密封的血液样本瓶。

2018年11月19日，国际泳联就此事在瑞士洛桑举行听证会。2019年1月，国际泳联裁决此次检查无效，孙杨不存在违反《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的行为。2019年3月12日，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因不满裁决结果，向国际体育仲裁法庭提出上诉。

2020年2月28日，国际体育仲裁法庭（CAS）宣布该案仲裁结果：孙杨被禁赛8年，即日起生效。

禁赛8年，对于孙杨这样一位处于巅峰时期的运动员，无疑宣布了其运动生涯的提前终结。输了一场官司，却很有可能输掉整个运动人生。除去其他因素不谈，孙杨事件给我们带来的法律上的思考又是什么呢？

  一、遵守游戏规则

  孙杨案件的两个关键性的争议焦点在于，其一：检测团队应当具备什么样的检测资质？是否检测团队每个成员都必须获得检测授权？其二，孙杨对检测程序及人员资质存在质疑的情况下，其是否有权拒绝检测？

实际上，针对运动员兴奋剂检测，国际上通用的是由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制定的《国际检测与调查标准》，而该标准非常明确的规定：一个检测团队，只需要主检查官，持有一份授权的资质，就代表整个团队是合法授权的；如果对检查人员的资质有质疑，可以提出异议，但不得以此为由拒绝接受检测。

整个检测过程，孙杨并没有严格按照上述标准进行。而在案件发生后，孙杨律师团队援引《国际检测血液收集指南》认为：一个检测团队每一个人都需要具备相应的资质。

且不说《国际检测与调查标准》是法律文件，而《国际检测血液收集指南》仅仅是行为指南，两者在效力上截然不同。对于规则的理解与适用，直接影响着行为的性质及后果。这也告诉我们，遵守游戏规则的重要性。

其一，熟悉规则，才能理解规则，进而运用规则；

其二，世界反兴奋剂机构是《国际检测与调查标准》的制定者，对该标准有最终的解释权，与规则制定者辩论规则的运用和理解，成本太高，胜算太低；

其三，退一步说，就算规则存在不合理之处，但在相关规则合法有效的情况下，必须遵守、尊重规则。在此前提之下，可以通过合法途径提出异议，进而作出改变规则的努力。试想，若人人都以法律存在不合理之处拒绝执行，法律如何施行？遑论公平与正义。

运动员有赛场上的规则，兴奋剂检测、提起仲裁，都有与之相对应的规则。各行各业，只有尊重并遵守游戏规则，才能获得有利的结果。

(世界反兴奋剂机构）

二、选一个靠谱的律师团队很重要

抛开孙杨事件中涉及的其他因素，从检测到听证再到后来的仲裁案件，本质上是一系列法律流程，律师在其中的作用可见一斑。

仲裁结果出具后，孙母在其微信朋友圈指出孙杨律师团队的不专业。毫不夸张的说，选错了律师，那么在与律师签订委托合同的那一刻，案件就已经输了。

1.领域的专业性

法律有其共性，但不同行业与领域之间法律法规内容及适用上的区别，可谓巨大。更何况是国际体育仲裁这一相对冷门但精深、复杂的领域。

裁决出具后，孙杨的律师团队被众多网友起底，其没有国际体育仲裁的经验，也没有承办过涉及体育领域的纠纷。这意味着，该律师团队不熟悉体育法律，不熟悉兴奋剂检测规则，不熟悉国际体育仲裁规则，而这些不熟悉导致的可能是灾难性的后果。

行业领域的细分，意味着法律领域的细分，万金油律师已经无法解决社会精细化发展中所产生的法律问题。因此，专业化律师才是律师行业发展的未来，一个靠谱的律师团队，必定是专业分工的团队。

（听证会现场）

2.案件应对的专业性

败诉后，孙杨的律师团队“甩锅”给翻译，认为其不专业，导致无法准确传达仲裁双方的观点。确实，本案系国际仲裁，语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问题在于，与翻译的磨合、准备难道不是律师庭审准备的一部分？如此重要的案件，难道不应该在庭审开庭前与翻译就观点的表达、术语的翻译等反复进行确认？

办理重大案件，特别是有证人出庭的案件，专业的律师都会进行多轮模拟法庭，预设对方可能出现的观点及提问，一一作出应对和预案。孙杨案件的对方是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其代理律师理查德·杨，不仅曾参与起草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的反兴奋剂规则条例，还曾将七届环法车王阿姆斯特朗拉下马（因陷兴奋剂丑闻，被终身禁赛）。

面对这样一位对手，更应该重视庭审的应对。但遗憾的是，孙杨团队的证人在对方代理律师的发问下，并未作出对孙杨有利的证词，反而极为被动，无力招架，更作出对其不利的陈述。让人不禁质疑：律师的庭审准备是否充分到位？其律师团队的专业性何在？

（WADA律师理查德·杨）

3.危机处理的专业性

仲裁结果出具后，孙杨代理律师张起淮发表了一则声明。此声明不发不要紧，一发激起整个律师行业的群嘲与质疑：缺乏法律人的专业与理智，意图用激愤的情感及含有攻击性的语言获得大众的支持，将法律问题上升到民族偏见、国家立场上。此对案件的解决没有任何帮助。

孙杨是国家顶尖的运动员，拥有顶尖的运动训练团队，但遗憾的是，没有顶尖且专业的律师团队。要知道，律师的专业与担当，不仅仅关系着案件的成败，更影响着当事人的整个人生！

（孙杨律师团队声明）

三、律师的价值不仅在于事后补救，更在于事前预防

大多数中国人的观念里，对“官司”二字有极大的忌讳。认为律师只有在发生纠纷，打官司的情况下才出现。但孙杨事件则告诉我们，律师的价值，不仅在于事后的补救，更在于事前的预防。特别是像孙杨这样的顶级运动员，更不能在法律上有半点闪失，其应当配备专业且顶级的律师团队担任其法律顾问。

1.法律观念的树立，是律师建立的第一道防线

实际上，本案并非是孙杨第一次被指“抗检”，这也是其被重罚，处8年禁赛的原因之一。孙杨作出世界顶尖的运动员，每年需进行的兴奋剂检测不计其数。但直到本案发生为止，孙杨及其团队对于国际兴奋剂检测的标准和规则并非是清晰和明确的。

如果孙杨的第一次“抗检”及相关争议发生后，能够有律师及时介入，及时告知其检测规程，对于相关争议进行法律评价，为日后的检测行为制定合法有效的应对方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2.危机的处理，是律师建立的第二道防线

2018年9月4日检测当晚，孙杨在对检测人员的资质提出质疑后，其咨询了队医、相关领导的意见，但唯独没有咨询律师的意见。

如果当晚发生争议后，其就是否应当配合检查、是否能够损毁血液样本等咨询律师的意见。那么专业律师肯定会告知其《国际检测与调查标准》的规定与标准、告知其保留异议的权利但其无权拒绝检测，告知其拒绝检测可能带来的禁赛风险，告知其不能随意损毁血液样本。

如果其咨询了专业律师，相信事件会得到妥善解决，孙杨大可在事后提出异议，进而否定检测的合法性。而不是当场与检测人员发生冲突，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不利的局面。但遗憾的是，没有如果。

3.事后补救，是律师的最后防线，但成本高，难度大

整个事件，如果有律师提前介入，可能并不会导致最终提起仲裁的结果。

虽然目前孙杨已委托律师向瑞士联邦最高法院提起上诉。但问题在于，瑞士联邦最高法院审理的国际体育仲裁案件，仅仅针对案件处理过程中的程序问题，而并不会针对案件实体问题。即对于检测过程合法性的争辩，在上诉过程中并不会涉及，除非仲裁存在无管辖权、程序违法以及违反公共政策等情况，否则推翻的可能性较小。

虽然法律程序一般都有救济措施，但救济程序越高，意味着成本和风险的翻倍。不仅是国际仲裁，国内诉讼、仲裁亦是如此。

很多人都认为，一审不成还有二审、再审。所以对于律师的选择不够重视，每每等到官司打不下去了，才想起来要换律师，找更优秀的团队，但为时已晚。

（瑞士联邦最高法院）

可见，无论是哪个领域，不知法、不懂法的后果都是及其严重的。没有一个优秀、专业的律师团队保驾护航，将寸步难行。

一位运动员，不是倒在赛场上，败给自己的对手，而是倒在赛场外，败给对法律的无视与无知，不禁让人扼腕、让人唏嘘。如果这是孙杨及中国体育在前进道路上需要缴纳的学费，那么这笔学费太贵，代价太大。

虽然前路艰难，但仍然希望孙杨的律师团队能够抓住最后的机会，成功上诉，成功逆转。我们将继续关注，期待孙杨胜利的那一天！